嚓啷巴啷

整容

仔细一看，她也不胖，但就是丑，这是她猛地发现人生里的万千事宜都被外貌所决定时对自己的最初的评价。回想幼儿园时期，自己明明总被大人们夸乖巧懂事，可在同龄人里却总不是被呵护的那个。大家喜欢的是另一个大眼睛樱桃嘴的姑娘。虽然她很爱哭，脾气也娇怪，但同龄的小男孩女孩们总能找到各种理由，屁颠屁颠跟在她的身后。

于是，她也经常跟人发脾气，别人一说她就哭。可是，并不像预想的那样。时间一久，大家就开始有意无意地远离她。

她太痛苦了，大人说只有小孩子才不会知道痛苦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可是她却提前比同龄的孩子感受到了痛苦。

她慢慢学习小心翼翼地说话，小心翼翼地行事，只因自己的粗陋容貌所能兑换的包容并不多。一桩错美人犯得，自己犯不得，这就是“东施效颦”在人间最真实的含义，她以异样的疼痛感理解了这个词。

没有任何缘故，她在小学六年级开始发胖，直至初三，体重已巍然180斤了。她弃绝了照镜子，也不敢去游乐园。丑陋与无聊被安排在她长成大人的命数里，对此她的情绪只剩下无可奈何。

好不容易度过了一个安心的暑假，录取通知书一到，她就不得不去上高中。她考上的高中其实离家也不远，大概走15分钟的路程就到了。

可这15分钟的路程成了她的噩梦，她害怕在转角处遇到揪她辫子的混混，抢她钱还嘲笑她的体重和轮廓。

她讨厌跟同班同学走在一起，因为这样只会显的她脸更大，身材更魁梧。

校运动会，扔铅球这个项目老师必定会选她，可她只是看起来强壮，实际上却是风吹就能倒的体格。

“脾气臭还虚胖”同桌经常对她说这句话，关键对方也丑陋至极。当时她也不知道怎么去反驳，很多年后才找到一个合适的词。

对，普信男，他就是个普信男。

还好，高中三年她都没有遇到喜欢的人要不然得更自卑了。

无论是阳光幽默的理科生还是内敛帅气的文科生，她都不感兴趣，也没有资格感兴趣。她想努力学习，将来考上一个好大学，读研、读博。

可知识它就是不进脑子，学习、美貌、身材她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

干脆躺着吧，

干脆躺着吧，

躺着多好，只要考虑晚饭吃什么就行。

终于有一天，她开始为晚饭而忧愁，大三那年，她毕业了。但投出去的简历石沉大海，她在简陋的出租屋里反复等待，回复却遥遥无期。

有一天，她发现父母给的钱都已经用完，她成了啃老族，啃老当然也得有资本，父母没钱，她只能去打工。

在等offer期间，她陆续在咖啡馆、撸猫馆工作。

最终种种原因都被解雇，比如咖啡不小心蹭到了尊贵客人的衣服上，喜欢猫的客人把撸猫体验感差的原因归到了她的长相上。

那天，她跟客人大吵了一架准备飞奔而去，可那只橘色的肥猫一直绕着她，害她摔了一跤。橘猫还不消停，径直爬到她的脸上坐下了来，甚至不忘用爪子洗洗脸。

？？？？？

拿我脸当垫子？这么平？她气愤至极。抓起猫脖子甩到一边。

那天傍晚撸猫馆生意意外好，傍晚时刻这只猫已经成了网红，前来打卡的人不计其数。

正因如此，她又得到重新工作的机会。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到白天那个橘猫不仅会说人话还能直立行走，一直在她床边走来走去，嘴里念叨着：当时我真的以为那是个垫子，太大太平了，谁知道那是个人脸。我这边还是建议你整个容。

第二天上班时，她故意躲着那只橘猫，可从进门到戴围裙，整个过程，那只橘猫一只都在鄙视地瞧着她。

连一只猫都瞧不起我，我丑到这种地步了吗？她失落地想。

厘米，别这么瞧着我，小心我抠你眼珠子。她从笼子里拿出橘猫训斥道。

没想到橘猫竟然亲了她一口。啊嘶，没刷牙的橘猫真是臭气熏天。

后来她才知道，这只猫每天都有人来刷他的牙，但也因为太臭，刷不干净，因此其他猫也远离他。

第三天她又开始续前一天的梦，橘猫住在了她家里，死活赖着不走。

我既然把屁股放在了你的脸上，那我就得负责到底，要不然我男子汉气概放哪里。那只橘猫举起猫爪，做出向前冲的姿势。

哎呦，给你脸了是吧？她也从床上爬起来气冲冲地跟它对视，反正是梦，何必放过这只猫。

来来来，我给你带了一张优惠券，这个本市三甲整形医院的，有资格给你整容。橘猫手里扔过来一张纸。

你丫的连梦里都瞧不起我？她把枕头用力甩过去。

没想到她去上班时，橘猫嘴里居然真的咬着一张广告纸，上面还有脚印，显然是从门口捡的。她赶忙过去看了一下，还好，是洗脚城的优惠活动。

？？？？？

它显我脚臭？它不仅显我丑还显我脚臭？

当天他就跟老板提议要买走这只猫，好好教训他一下。老板显然不答应，怪她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想养一只挑三拣四，阴阳怪气的猫。

没过几个小时，店内的服务员发现橘猫瘸了，一瘸一拐拖着优雅的步子在店内最显眼的地方晃荡。兽医检查后说没啥毛病。

橘猫装瘸，客人跑路。

网红的地位一落千丈。

老板只好以低价卖给了她。

下班路上，她哼着小曲，迈着大步开心极了，这么多年，她好像第一次这么开心，虽然这只猫喜欢鄙视她。但没有像周围人歧视她那样难过。

你为什么要装瘸？她低下头问它。

喵～

不过，她好像听懂了。

她又做梦了，梦里橘猫又拿着另外一家整形医院的优惠券急忙说，不能再拖了，你现在不整容，过三十岁再整容就没效果，整完脸都会下垂，一点都不划算。

可我没有钱啊，她说。

把我卖了噻。

你以为你能卖多少？

不得是十万二十万迈？

她睁大了眼睛，赶快把不愉快的结果告诉了它，它最多值500。

想不到，老子英姿飒爽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就值500？？

橘猫一屁股坐在地上，发出了喵的一声。

天亮了，橘猫还没醒，它躺在乳白色毛茸茸的垫子上，胡须随着呼吸声摇上摆下。眉心蹙成一团，爪子懒懒地伸在外面。

她穿着睡衣坐在镜子前，观赏她自己的脸，第一次那么不畏恐惧。

大宽脸、高颧骨、蒜头鼻、眯缝眼、满脸痘印。真是难看，她自言自语。

就在这时，橘猫出现在梳妆台上，摇着尾巴，突然凑前亲_wen她的眼睛、鼻子、颧骨。她觉得丑的地方，它都亲_了个遍。

你说，我要不要去整容？

她问它。

喵～

我现在就去借钱整容，她站起来，准备去客厅拿手机。

可橘猫突然又像上次一样围着她跑来跑去，导致她又摔了一跤。

这次，它没有爬到她的脸部位置，而是坐在了她的心口上。

喵～

喵～

她脑袋突然昏沉，许是撞到了门的缘故。

她突然听见那只猫说，既然卖了我也凑不出整容费用，那我愿意永远都陪着你，就算到了死去的那天，我也会为你找一个一模一样的我，继续陪你。

那我们说定了，恍惚中，她把手伸到半空中，有一只猫爪也轻轻伸了过来。